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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轻悠正与侄女说话时,就坐在一步之遥边烤肉边喝酒边与大哥、二哥说话的方宴还有空侧身递给她一杯蜜酒。

    看到这一幕,乐纱叹了口气。

    乐轻悠抿了一口蜜酒,低声问乐纱:“怎了,这么闷闷不乐的?”

    “姑姑”,乐纱开口时,声音带出几分哽咽,“我不想嫁给陈世子。”

    “为什么?”乐轻悠问道,“你心里不愿,怎么不早些跟你爹说,你爹爹当年娶你娘亲都是他自己做的主,若是你不喜欢的,他不会逼你的。”

    乐纱猛地摇摇头,眼眶都红了,声音低不可闻道:“我娘说,陈世子是京城里最好的男子了,文武双全,还是圣上最为倚重的武将,且陈世子没有通房,她说我嫁给陈世子以后一定会幸福。”

    “一开始,我跟爹说我不太喜欢陈世子,当天晚上娘和爹就争吵起来,娘说爹只会一味顺着我,根本不为我着想,爹说娘没考虑过我的意愿。我不想让他们吵架,只好含含糊糊的应着。”

    说到这儿,乐纱眼中的泪珠不停往下掉,乐轻悠递了帕子给她,给她拍了拍后背,低声道:“慢慢说。”

    “姑姑,我其实在街上见过陈世子两次,两次他都是和一个女子同行的,他们看起来很是情投意合,我本就不喜欢陈世子,如此一来更不想插到他和那个女子之间。”乐纱平复了会儿情绪,慢慢说道。

    这时,正和云烟坐在一起,顾着小女儿吃东西的叶裁裳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到女儿眼中带泪地和乐轻悠在说什么,心里就是一咯噔。

    乐轻悠没注意到这些,问道:“那你有没有跟你娘说。”

    “说了”,乐纱说道,“可是我娘说,我看到的那个女子是陈世子的表妹,且不管他们是不是有男女之情,我都不必在意,因为我以后得学会以后的夫君身边有别的女人存在。可是姑姑,我不想忍,我想找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人,像您和姑父这样,不管别人如何议论,都只是双方的唯一。”

    乐轻悠笑道:“这是很正常的啊,不论男女,只要喜欢上,都不会忍受对方身边还有别人的。你跟你娘说,她会理解的。”

    乐纱顿了顿,低着头道:“我说了,我娘却把我训了一顿,说我那是异想天开。”

    还说都是您的坏榜样才让我胡想乱想的。

    乐轻悠有些为难了,她虽是姑姑,却也不能一回来就跟嫂子说你给纱纱选的亲事她不喜欢退了吧。更何况,这婚事就在眼前了。

    “你可有喜欢的人?”想了想,乐轻悠这么问道。

    乐纱脸颊一红,好一会儿才道:“我,我喜欢纾二哥。”

    “纾儿?”乐轻悠都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纱纱,你们是堂兄妹。”

    话刚说完,又想起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并不存在近亲结婚的隐患。

    乐纱说道:“大伯父系姓曹,我五岁就知道了姑姑。”

    乐轻悠被这一堵,只好问道:“纾儿对你是什么样的想法?”

    乐纱既然跟姑姑说了这么多,心底的想法就没想着隐瞒,向母亲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正和云姨娘说话,便低声道:“我想请姑姑帮我问问他,如果他也喜欢我,我,我就跟他走。”

    乐轻悠有些理解当初她和三哥去靖和时,大哥二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斟酌了好一会儿词句道:“等纾儿回来,姑姑问一问他,如果他也喜欢你,你和陈世子的婚事,姑姑帮你推了。跟他走这话,可不能随意说,你娘知道了会伤心的。”

    “她一点都不管我高不高兴,怎么会因为我的话伤心?”听到姑姑的保证,乐纱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不自觉轻松很多。

    她本来是想顺着母亲意思出嫁的,但是从亲迎日期定下那一天开始,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每距离出嫁的日子近一刻,不敢面对的沉重就越将她压垮一分。

    乐纱都不知道真的就这样出嫁了,以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在,这个时候姑姑回来了。

    正当乐纱因为姑姑的庇护而轻松地揽了一大把蔬菜串、肉串在炭火架上烤时,叶裁裳端了一盘子水果走了过来。

    “纱纱,缠着你姑姑说什么悄悄话呢?”

    乐纱脸色一僵,低下头专心给肉串刷底油。

    乐轻悠说道:“没什么,她正跟我说掏耳朵的好听话呢。二嫂,快来这边坐。”

    ……

    第二天上午,一蓝一灰两道修长身影提着乐家特制藤箱出现在乐府大门口。

    “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一道道下人们的通报声从前院传到后院。

    乐轻悠都有两年没见这两个大侄子了,听到声音便带着自家约儿、纪儿迎了出去。

    两方在二进院的玫瑰花圃旁遇上,一见面,两个俊朗如玉的青年就两步上前,半跪见礼,“姑姑。”

    乐轻悠赶紧把他们两个扶起来,一一打量了,笑道:“都没瘦,但是都越长越帅了,吃过早饭没?”

    乐绍、乐纾异口同声道:“没吃”,跟着,乐绍道:“姑姑,我想吃您做的炸鸡腿了。”

    乐纾笑道:“我想吃菠萝面包。”

    这时,就听下面有不满的声音道:“我都半个月没吃菠萝面包了,娘偏心,只问大表哥二表哥。”

    “小纪儿,你都长这么高了”,没人管他是不是不满,下一刻方纪就被乐绍抱起来,在空中抛了抛,随后扔给乐纾。

    方纪顿时就欢呼起来,想起了以前见到表哥时,表哥也会带他玩空中飞人。

    乐绍要抱方约时,方约抬手挡了,一本正经道:“我都是考过乡试的男人了,不会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话没说话,现场就响起一片笑声。

    ……

    今天方宴去吏部写述职奏折去了,回来时却见乐轻悠坐在梳妆台边看着插瓶的玫瑰发呆,放轻脚步走过去,猛地从后面将人一把抱住,饿虎扑食一般扔到床上,咬了咬她的耳朵道:“这是谁家的小美人,跑到我这儿对花消愁了?”

    被吓得轻呼一声的乐轻悠抱住他的脖子把他带到床上,幽幽说道:“还是少年时好,什么愁事都没有。”

    方宴一臂揽着她,笑道:“这是怎么了?约儿、纪儿又做了什么事?”

    “不是他们”,乐轻悠侧过身,缩在他怀里,扭着他胸前的扣子,“是纱纱的事。她不想嫁给陈世子,可二嫂坚持认为陈家是个好去处,没跟她说通,就把婚事定下了。马上就要亲迎,纱纱却明显不愿意,人都暴躁了许多,我真怕这强摁头的婚姻会让她的性子歪了。”

    “你啊,就是太爱操心了”,方宴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不过都定了亲迎日子,这事有些难办。”

    “更难办的是,纱纱心仪纾儿”,乐轻悠叹了口气,“绍儿和纾儿兄弟两个上午时回来了,我问了纾儿,纾儿对纱纱却根本没有那个想法。”

    方宴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下午我们做东,请二哥去喝茶,把这事跟二哥说一说。”

    乐轻悠想来想去,这件事是不能不告诉二哥的,能趁早解就趁早解了,以后孩子生活不幸福,他们再怎么后悔都没用。

    另一边,回到住处的乐纾却是紧紧皱着眉,他根本想不明白,二叔家的纱纱为什么会喜欢他,二婶可是个非常看不上庶子的人,如果闹出来,他恐怕要有麻烦了。

    不过想到姑姑有姑姑在,乐纾又安下心来,姑姑一定会护着他的。

    因为乐纱的婚事,乐峻家、乐巍家、方宴家都产生了些震动,一直到一个月后方宴都在刑部入了职,乐纱和那位陈世子的婚事才在尽量顾及两方颜面之下解除了。

    乐轻悠不觉得有什么,侄女才十六岁,好姻缘还在后面呢,叶裁裳却是气得大病一场,打那儿起看到乐纱就不顺眼,直接撂了手,表示以后大女儿的婚事她再也不管。

    母亲气病了,乐纱心里也不好受,可相比要她嫁给那个早就与表妹情投意合的陈世子来说,这点不好受还是能忍受的。

    因为母亲看见她就生气,乐纱等母亲病好了,便跟父亲请示,想去姑姑家住几天。

    乐峻自然不会拦着,第二天下朝后就亲自把女儿送到了妹妹那儿。

    ……

    皇宫里,仁佑帝看过暗卫送来的密报,跟身后的白公公道:“乐二尚书这个女儿比她那个娘聪明,要不是跟和平诉诉苦,嫁到陈家不过两月就得捏着鼻子认了那辛家女做贵妾。”

    白公公知道皇帝的心思,忙笑道:“还不是郡主福荫了她。”

    仁佑帝一笑,示意一旁的内侍把桌子上的密信收起来,末了感叹道:“朕这大半辈子大赌小赌都赢了,却还是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天底下最好的一个女人,被方家那个纨绔给得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大长公主外孙的面子上,自己可不能这么轻易算了。

    皇帝的吐槽,白公公没敢接,这几年大周益发昌隆,已过四十的皇上明显放在女人的心思上多了几分,每三年选秀一过,宫里都会冒出几个尤其受宠的贵人。

    白公公看得出来,那些贵人,总有一二分有些方夫人的影子,也不知道皇上是弥补当年为了皇位而没有向乐家提出纳侧之意的遗憾,还是真的喜欢上了方夫人。

    这些白公公都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半个字。

    将密报收起放到隔间密室的内侍却在这时转过头,向外看了一眼,往最上面的密报上快速瞟了一眼,顿时明白陈家为什么会和乐家和平解除婚事了,原来借住在他们家那个表小姐早就和陈世子有了首尾。

    皇上歇了会儿就开始批阅奏折,内侍从密室出来,默默站在一旁值守。

    不知过了多久,安安静静的御书房被一道脚步声打断,因御书房铺设着极为昂贵的毛皮地毯,脚步声是很轻的,但这却不允许值守的内侍忽视。

    这名内侍悄无声息地走出几步,来到外间,问那进来的宫女,“什么事?”

    宫女屈膝一礼,恭敬道:“段公公,俪贵妃让人送了汤点来,送不送进去?”

    段公公正是几年前乐轻悠撞见挨打的那一位,这些年来他利用现代知识,得到白公公赏识,在御前伺候,早就把宫里各位娘娘的底细摸透了。

    俪贵妃出身郑氏,她兄长郑玄在皇帝登基前就一直是皇帝的谋臣,皇帝登基后,郑家自然一飞冲天,郑玄才三十多岁,但如今在内阁也是有决策权的大臣。

    而皇帝念旧,即便如今俪贵妃容色不再鲜嫩,却还是对她恩宠有加,这送汤到御书房,有资格被内侍传进去话的,满宫里也只有三五个人。

    段景慕想了想,道:“我去请示一下。”

    片刻后出来,对内侍道:“端进去吧。”

    一天的伺候结束,段景慕回到了住处,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在心里记了一遍,一开始他是想用外语写日记的,但想来想去觉得不保险,万一被人发现了,给他安个探子之名,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想到皇上的那两句话,段景慕知道,十年前给过他养伤银子的方夫人和她的丈夫都回京了,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亲自出去感谢一番。

    这些年,段景慕也不着痕迹地打听了很多方夫人的事,知道她特别会做点心,有好几种点心在宫里都是很流行的,乃至其中两种在后世还有流传,且她还因为培育了高产的玉米、小麦而被封郡主,还是大周唯一一位有实地封邑的郡主。

    本身足够出彩,丈夫、兄长、舅舅都是朝中要员,且都是在现代能找到记载的,她的事迹却为什么没能流传下去呢?

    如今,对于世宗这段历史,段景慕最好奇的就是这位隐没在历史中的女子,因此他一直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乐家、方家。

    段景慕得知了很多消散在历史中的秘史,比如两个乐大人并不是亲兄弟,蒋大人曾经跟方夫人求过亲,方夫人跟方大人在各地做官时的传闻等等。

    还有很多富有这个时代特色的笑话,以及许许多多震惊了他的画作和文学作品。

    大乐大人的小品甚至都流传到了民间,其中有几篇精品都没在后世流传,二乐大人除了有历史记事作品,还有很多精彩的策论文,方大人关于断案方面有一本精彩的著作,但后世可见的都只是残篇。

    更让段景慕震惊的是,蒋大人竟然在写得一手好文章之外,还是个特别会画画的人,听说在宫外,他的一副松菊图都卖到了三千两的高价。

    段景慕出宫的机会不多,没见到过真品,但是他见了好几副仿品,而这幅白色为底的霜雪中色彩浓烈的画作,在现代却都被各方学者断定为平宗时期的著名画家廖千山的作品。

    这些年搜集到的,所有的或是与现代断定不符或是没有流传到现代的东西,都让段景慕特别有一种渴望。

    他渴望自己还能回到现代,把这些他每天都暗暗回想一遍的人物、事迹等带回去。

    这一年的中秋宫宴,段景慕于时隔六年之后,再次见到当初给了他援手的方夫人、她的丈夫方大人,以及那两个小小年纪就很有礼的小少年。

    站在皇上的另一边,段景慕不着痕迹地把目光落在方大人家那两席上,再次看清方夫人时,他才确定当初那一眼自己没有看错,后世在网络上疯传的那幅肃宗陵墓壁画中的瑶女果然和方夫人有六七分相似。

    但是没见过方夫人,谁都不会知道瑶女的美丽其实很逊色。

    在这满殿殊色中,方夫人只静静坐在那里,就已令其他精心打扮、不着痕迹展示美貌的女人黯然,也怪不得皇上到现在还经常提起方夫人。

    段景慕却清楚,皇上对方夫人可能有喜欢,但恐怕连方大人的一分都比不上,那只是一种最广的江山最美的美人都要掌握在手心里的,男人们普遍都有的心理吧。

    这样感叹时,段景慕有些伤心,如果不是穿成一个太监,他也能做做美梦。

    乐轻悠完全不知道有个人在默默注视着他们一家的生活,并且是以史官记录的态度,看到一点都默默记下。

    方宴对于御殿上的目光倒是有所察觉,有皇上的,还有一个内侍的,他抬起头回视一眼,正好也看过来的皇帝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方宴举起手中酒杯,心里却淡淡冷笑,仁佑帝若是明君做得不耐烦了,他不介意费些心思将他拉下来再换上去一个。

    仁佑帝虽登基十几年了,但是还保持着初为帝王时的清明,而且相比强抢臣妻的名声,他更想作为一个没有缺点的君主流传后世。

    更何况,前几年清一就说,和平郡主身上的福运更加绵长,因着她的封号,她的这份福运是能随着年月增长慢慢覆盖天下百姓和乐安平的。

    如此,已是皇室欠了她,皇上不想因为个人的欲望而伤害到她。

    回到京城之后的生活还如几年前一般,乐轻悠闲时可以去窜的门子多了,大哥家二哥家小舅家,唯一比较让她操心的,就是小辈们之间的那些事。

    乐纱住在她这儿后,的确多了与乐纾见面的机会,却也不可避免的让她察觉到乐纾对她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大侄女当时很潇洒地对乐轻悠说没关系,她也没有多喜欢纾二哥,乐轻悠劝慰了她几句,因自己没有经历过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这种事,乐轻悠完全没想到大侄女只是表面不在乎,却偷偷躲在屋里哭了半晚上。

    后来发现纱纱并没有她说的那样不在乎,乐轻悠便经常带她出去散心,期间她也认识了不少好友。

    一年后,乐纱与蒋宜深的长子定亲,但很不巧的是,蒋宜深这个长子也是个庶子,叶裁裳气得连乐轻悠都怨上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再与她来往。

    乐轻悠倒不在意,她见过蒋大哥的长子蒋夔,那是个完美继承了蒋宜深优点的孩子,容貌、性格都是俊雅非常,即便是庶子,却也是京中这一辈少年中最优秀的那几个。

    在乐轻悠看来,蒋夔比那个跟表妹缠绵不清的陈世子不知要好多少,更重要的是,蒋夔这孩子在看乐纱时,眼中有柔情。

    他们是相互喜欢的,家世也相差不大,二嫂只因为庶子的身份,就完全否定他,对他和纱纱都不公平。

    蒋夔是庶长子,从小在他祖母身边长大,蒋宜深对这个儿子也足够重视,因此他根本没有在身份上受过多少嫡母的磋磨,更是十七岁时就高中湖州府乡试的解元,如今二十一岁的他,已经是翰林院一位年轻官员了。

    蒋家祖孙三代都在朝做官,在京城数得上的高门,盼着嫁蒋夔的女孩儿不知凡几,但蒋宜深是完全由孩子们自己做主自己婚事的,一直也没有喜欢女孩的蒋夔这才与乐纱能有这段缘分。

    乐峻跟叶裁裳分析了蒋夔和纱纱的婚姻以后定然会不错,叶裁裳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却一直别扭着,她生的嫡女嫁给一个庶子,会能有什么好生活?日后参加宴会时恐怕都要低吴姨娘那个女儿一等。

    吴姨娘那个女儿,可是个非高枝儿不站的。

    叶裁裳一想到以后一个姨娘的女儿嫁得都会比她的女儿好,心里就十分气不过,不过到女儿出嫁那一天,她一腔的心思却都成了希望女儿一生能顺心如意。

    人都说侄女肖姑,她衷心的希望,她女儿的婚姻也能和乐轻悠的那样一般美满幸福。

    虽然早年觉得乐轻悠坚持不给方宴纳妾是愚蠢的行为,但到自己女儿时,叶裁裳真的很希望蒋家的那孩子能对她女儿一心一意的。

    三年后,乐綵及笄定亲,果然定下的是身份高贵的宗室子弟,这时的叶裁裳却没再有什么气不过的心思了,她女儿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性子却还如未出嫁时一般,可见蒋夔对她极好,这就够了。

    蒋夔是个懂事的,有乐家和蒋家的扶持,以后他必然又是一个朝廷要员,自家女儿不论在家还是在外都受不了委屈。

    更重要的是,叶裁裳是亲眼见过在她女儿和陈世子退亲后又嫁给他的那贵女过得是怎样一团糟的生活,她现在想想以前,真是万分庆幸。

    而乐綵定的那宗室子,虽是个郡王,但素来风流成性,还没成婚呢,有名分的侧室通房已经有了三四个,听说还跟素雪千重一个歌女关系非常。

    现在管着素雪千重的是乐绍,昱郡王和一个歌女黏黏糊糊的事,还是乐綵定亲之前,他特地过来跟二叔、二婶说的。

    乐峻把这话跟吴姨娘说了,吴姨娘也劝了女儿好些日子,但乐綵就是认准了昱郡王,不让她嫁就闷闷不乐,不爱说话也不爱吃饭的。

    乐峻还能怎么样,直接摆手准了,并说以后过得不如意,不要回来跟他诉苦。

    而这个时候,乐绍、乐纾、苏行之还有乐纱这几个大些的侄子侄女,都已经成亲并有了自己的孩子,乐轻悠真正地从姑姑升级为姑奶奶,方宴也成了姑姥爷,分散她心思的事情很多,她去劝过乐綵两次,但见她心意坚决,就不好也没心思再劝说她什么。

    婚姻这事,冷暖自知,旁人插手太多,违背了婚姻当事人的意愿,就会落埋怨。

    孩子们各自成了家,乐轻悠觉得日子过得越发快了,一眨眼,小小的侄孙们长大了,入学了,她和方宴的两个儿子也都有了心仪的姑娘。

    两年内,乐轻悠和方宴给两个儿子都办好了婚事,然后就把他们从府中分了出去,宅子、铺子、庄子都给他们安置好,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则要看他们自己是有本事扩展了家业还是吃老本了。

    又过了几年,方宴五十岁时,上奏致仕,带着乐轻悠回去了他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地方,梨花村。

    这些年来,梨花村的四合院和悠然山庄已经再修了七八次,四合院一扩再扩,现在是足够好几家人居住的大院子,山庄里更是把后面也修整了起来,盖了六处相连的三进大院子,一处一个风格,是他们早就打算好的养老之所。

    方宴致仕后的第二年,乐巍、乐峻也先后上奏致仕,一下子走了那么多老臣,皇帝很是不舍,特地给乐家下了一道口谕,日后新君无人可用时,希望他们能够出山。

    只是后继之良才很多,兄弟三人谢了皇上的信任,在三年后皇帝驾崩后,却都没有再入朝堂的意思。

    “新君是皇后所出的八皇子”,带着最新消息回来看望父亲、二叔、姑姑姑父的乐绍一进门就把京城的一些变故说了,“八皇子仁厚,大周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海晏河清,爹,二叔,姑父,你们不准备再入朝堂吗?”

    乐巍说道:“已经辛苦了三十年,以后只想闲散度日,你们兄弟几人要相互扶持,朝堂有你们,会很快稳下来的。”

    乐巍的话得到其他人的认同,乐绍见此,笑道:“如此也好,只是我们以后不会经常有时间回来看你们了。”

    “年节时能回来就好,我们这边还不用你们小辈操心”,云烟说道,接下来又问了问她女儿近来的生活如何。

    一家人闲话家常,天黑时才起身去餐厅用饭。

    晚上,乐轻悠跟方宴感叹:“皇帝真不是人干的工作,起得早睡得晚,到了还死得早。”

    方宴抱着她上了床,揽着她的肩膀,说道:“只是这位世宗皇帝把权势把持得太紧了,无论大小事他都要过目,大周每天光军国大事都有十几件,他不死得早谁死得早。”

    “甘蔗没有两头甜,人果然不能同时得到一件事的所有好处”,乐轻悠说道,看着方宴,“还好你不是贪恋权势的。”

    “我只贪恋你”,方宴低头亲住了她嘴唇。

    ……

    宫里,已经升任为新皇身边第一大总管的段景慕刚刚回到住处,还没喝上一口茶,一个小公公求见后就哭着爬了进来。

    “爹,您一定要救我一命”,小太监喊道。

    段景慕真不适应这么谄媚的称呼,不耐烦地抬手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小太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看看门窗,才低声道:“先帝驾崩前指定的陪葬品,有一箱子落下了。”

    “什么,你们怎么办的事?”段景慕一下子站起身,却只是压低声音吼道:“不说世宗的陵寝已封,就是没封,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箱子陪葬品送进去?更何况,那是先帝指定的东西,定然是特别喜欢的,我只是一个看不住,你们怎么连如此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小太监被训得哭都不敢哭了,好一会儿才道:“爹,主要是东西太多了,我们都弄混了。”

    “你什么意思?”段景慕问道,“想让我帮着把这一箱子陪葬品密下来?”

    小太监摇头,“爹,这事儿只有您能给咱们兜住,我们十几条命,都看您的了。”

    即便经过了二十多年的深宫生涯,段景慕还是不喜欢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皱着眉来回踱了几圈,道:“不能瞒,这事只能去跟皇上明说”,瞪了眼面色大变的小太监一眼,“放心,我会尽量保下你们。”

    守孝期的新皇住在清和殿,听完了段景慕的禀告,脸上也未显现怒色,说道:“朕让观天监卜下吉期,再把那箱东西送去父皇陵寝便是。只是,那几个负责此事的内侍,不能轻饶,每人五十大板,还能活下来的,便分到冷宫做事吧。”

    段景慕松了一口气,有皇上后面这一句话,就是放了那几个一条生路,忙下跪道:“老奴替那几个兔崽子多谢皇上饶命之恩。”

    新皇摆了摆手,“父皇才去半个多月,我,朕想多给父皇积些阴德。”

    段景慕忙狗腿地喊了声“皇上仁慈”。

    新皇突然问道:“老段,你可知道父皇那时特地点名要陪葬的都是什么吗?”

    “这”,段景慕迟疑片刻,道:“都是一些名家名画,还有先帝学习西方画技后作的一些画,另外都是先帝盖了私章的斗方。”

    新皇产生了一些兴趣,命令道:“抬进来,朕瞧瞧。这么大了,朕还不知道父皇会画画呢。”

    段景慕想了想,先帝的那些画中,只有一张是方夫人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转身便跟外面的内侍命令了几句。

    新皇看着打开的箱子,随手取了一副卷轴,见是一副山河图,图画气势喷薄,他不由心中震撼,“没想到父皇画技如此之好。”

    又拿出一副,展开,竟是一幅半身大小的美人图,新皇一愣,自问道:“这是…已经致仕的刑部尚书方大人的妻子?”

    段景慕不敢吭声,新皇把画轴卷起,放入箱子内,将盖子盖上,对段景慕道:“你亲自把这些送回去。”

    “老奴遵旨”,段景慕答应。

    新皇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段景慕没听清,半个月后把这一箱葬品送回世宗陵寝后,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

    至于说被放入陵寝中这些东西会在现代被出土后引发什么样的轰动,他觉得都是还好的。

    只是让段景慕想不明白的是,两年后,改元泰和的泰和帝一日闲暇,作了一幅画,当时在一旁伺候笔墨的段景慕看到画上的内容,眼睛不由微微睁大。

    却只见泰和帝笑着闲谈道:“怎么样,朕的记忆力不错吧?”

    段景慕笑道:“皇上画的真像。”

    “不过现在方夫人都已经快五十岁了吧”,泰和帝放下笔,欣赏着画作道,“如斯美人迟暮,不知该让看着的人如何惋惜。”

    段景慕说道:“听说方大人和其夫人情深似海,想必也不会惋惜什么。”

    “你说的也是”,泰和帝点头,“在朕的记忆中,那方大人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们夫妻,却是令人羡慕,只可惜他们没有女儿。”

    段景慕帽子里都出了一层冷汗,暗暗想幸亏方夫人没有女儿,要不然进了宫,再美的女子也会很快调零。

    而泰和帝其实画得并不太像方夫人,反而是和肃宗陵墓中的瑶女一模一样,段景慕心中的一大谜团解开了,原来肃宗陵墓中壁画上的瑶女,是比着这幅画临摹的。

    那这时还未出生的肃宗,会从哪儿见到这幅呢?

    六年后,宫里一小官之女颇为受宠了两年,并生下三皇子,一日偶然,那林妃陪侍在侧,看到了皇上手边的美人图,缠着讨了去。

    段景慕又解开一大历史谜团,因为林妃生的三皇子,就是日后的肃宗,历史记载,三皇子自小在冷宫长大,想来那时,他经常看这幅画,要不然不会让人在他的陵寝中,把这画上的女子作为神话中最美的瑶女画下来。

    又三年,林妃因魇镇当时更得圣心的一位妃子而被打入冷宫,三皇子去皇上跟前求情,也被一同打入了冷宫。

    段景慕看着这些历史记载中的大事一一发生,所能做的只是命令冷宫那边的内侍不要太过为难三皇子和林妃娘娘。

    泰和三十五年,乐轻悠在方宴不舍的泪光中去世,乐巍、乐峻也都在眼睁睁看着妹妹老去这一刻,心痛得无法呼吸。

    乐轻悠却觉得很幸福,因为她的宴宴,还有大哥、二哥都履行了他们一次闲谈时的话。

    “我就想比你们每一个人都先老死,要不然我哭也会哭死的,所以你们都不能死在我前面。”

    当时,大哥、二哥、宴宴都没说话,乐轻悠却知道他们是默认了。

    乐轻悠死的当天晚上,方宴也抱着她没了呼吸。

    之后的三年,乐巍、乐峻先后去世,家中频频挂起白幡,乐绍、乐纾、苏行之、方约、方纪、乐纶、乐绎等小辈守了四五年的孝,才再次入仕。

    这时的段景慕在宫里已经是很有地位的一个老奴,他终于敢自己记录下这些年间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

    即便如此,他也很小心地不让旁人发觉,毕竟在古代,私记史书可不是一件小事。

    段景慕七十岁了,肃宗也已经登基两年,因为之前命令冷宫内侍善待三皇子母子,泰和帝驾崩后的两年,他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这天晚上,看着整理出的一大桌子书本、纸张、画轴,段景慕不舍得想,如果自己死了能穿回去还把这些宝贝也带回去就好了。

    第二天照顾段景慕的小内侍端着水,推门进来,到床边喊了段公公两声都没听到应声,这一看才发现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小内侍赶紧放下水盆跑出去喊人,屋中间被晨光照上的桌面干干净净,连一张纸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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