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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龟策诚不能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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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太后握着永宁的手,对王实说道:“荣诚,你送过来的聘礼,咱都看了,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有心了,都是一家人了,咱就不说两家话。

    皇上还年轻,你这孩子心思缜密,又见多识广。今后要多帮帮皇上把把关,免得将来行差踏错,为子孙埋下祸根。你现在也是皇家的人,为大明也要尽一份心。”

    王实收回在永宁身上的目光,恭敬的道:“太后许婚,下官感激莫名,大明是我的家,又蒙皇上太后器重,微臣愿以身许国,鞠躬尽瘁报效大明。”

    李太后伸手整了整头上戴着的凤冠,笑着说道,“荣诚是个实诚孩子,这话我信。刚刚你和皇上说的话,咱也听了一耳朵,你有大局观,说说有什么样的好法子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太后,这恐怕不太合适,私下聊聊倒是无所谓。但这样的国家大事,微臣位卑不敢胡言。”

    “无妨,现在是一家人在一起闲聊,你姑妄说之,咱也姑妄听之,恕你无罪。”

    “那好吧,微臣就斗胆说两句。”

    小皇帝早就不耐烦,催促道:“荣诚,磨叽个啥!快说快说。朕也想听听。”

    王实想了下措辞,说:“张首辅现在也很难,他这样处理李成梁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正是改革的关键时候,稳定压倒一切,张阁老也是着眼于大局,不得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但这埋下了个隐患,李成梁他们杀良冒功,事情肯定会不了了之,这让他们产生了错误的想法,以为朝廷需要他们,只要有边患,就离不开他们。今后做事会变得肆无忌惮,甚至养寇自重。

    要避免这种情况,就需要有另一股势力制衡辽镇,老实说,关外光凭辽镇镇守,是不太合适的,容易造成一家独大。这种战略要地上至少要布置两支以上的军队。

    譬如说旅顺可以单独成立一个卫,扼守海路,与山海关相呼应。另外再重新恢复奴尔干都司,就近控制辽东以外的地区,避免边墙外的女真这样的通古斯人做大。

    微臣建议,今后驻守关外的部队最好是全火器部队,第一是弹药关外的无法自产,第二关外粮食产量很低,需要关内输入。

    这样关外军队的补给可以全部控制在朝廷手里,因此不可能再出现一个辽镇,甚至连辽镇都更加需要依靠朝廷。

    还有一个好处,设立旅顺卫和奴尔干都司,既可以达到制衡李成梁的目的,同时也表明了朝廷的态度,向他发出了明确的警告,辽镇并非不可替代。我想以李成梁的精明,肯定会有所收敛,也不敢轻易的养寇自重。”

    王实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边在冯保拿过来的地图上指出这几个战略位置,比如山海关、葫芦岛等地方,详细说明了这些地方的战略意义。

    朱翊钧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王实非常细致的一一作答。李太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王实讲解,一直等到王实说完。但她一开口,骨子里的商人本性立马就暴露出来。

    李太后指着地图上问道:“荣诚,按照你的谋划,要办好这些事,朝廷的开销可大了去了,旅顺还好点,气候还行,建城以后可以屯田,后期的投入不会太大。

    可奴尔干都司就有点麻烦,当年弃守那里,主要是天寒地冻,屯田更是根本不可能,朝廷要不停地投入才能维持下去,长此以往,财政上可是个大负担啊!”

    王实说:“太后圣明,这地方的确不适合屯田。但并非无法生存,奴尔干都司境内就生活着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达斡尔等族,以渔猎为生。那里资源丰富,光是木材就取之不尽。

    如果派个懂得经营的将军过去,就可以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奴尔干都司出产各种皮毛,尤其盛产大马哈鱼和鱼子酱。只要用船把这些货物运到中原,那将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可以换回大批的粮食。

    只要经营得当,养活当地驻军根本没有问题,朝廷甚至还可收到商税。当然,就是前期投入有点大,主要是需要远洋的海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朱翊钧点头附和:“嗯,荣诚言之有理,辽东林子里的皮毛在京师早就是天价了,看样子李成梁没少发财呀!”

    李太后眼珠一转,突然问道:“荣诚,你去过那里?你觉得那里能发展起来。”

    王实憨笑着点点头:“微臣的确去过那里,我刚回大明进贡的时候,遇到海上风暴,被吹倒了库叶岛,困在那里几个月。

    那地方很冷,人烟稀少。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冰天雪地。但物产真的很丰富,尤其皮毛质量特别好,如果经营起来,简直是一本万利。绝对是块宝地。”

    朱翊钧突然开口说道:“荣诚,你不就有船吗?要不然朕把这地方交给你,你每年就上缴一些皮毛和土特产,你看怎么样?”

    “啊!”王实吓了一跳,他双手乱摆:“皇上,那地方离南洋太远了,上万里海路呀,上次我可是被风暴吹过去的,困在那里几个月。

    再说臣也顾不过来,皇上另找别人吧。那地方真的太冷了,冬天脸上必须涂上一层厚厚的油脂,否则鼻子都会冻得掉下来,您还是饶了我吧。”

    李太后却笑道:“荣诚啊,都是一家人。刚刚说要替皇上分忧,现在却推三阻四的,这可不像你的性格。这样吧,这地方先交给你,每年只上缴部分皮毛。

    你也别自己去,那地方太冷了。你挂个名派一个得力的手下去经营,咱看那个囊旺就不错,先迁徙部分辽民到那里,把奴尔干都司的架子搭起来。”

    王实苦着脸答道:“太后有旨,臣不敢不从。唉,言多必失。我是自讨苦吃,找了一堆麻烦。”

    李太后笑笑没有作答,她拍拍永宁公主在身后作怪的小手,对王实问道:“荣诚,咱听说关岛是个瘴疠之地,又非常的炎热潮湿。

    永宁从小没出过京城,嫁过去恐怕不太适应气候,过两年让皇上给你在天津卫安排个职位,你还是在天津卫安家吧,这样也方便我们母女相见。”

    王实看到永宁在太后身后调皮地挤眉弄眼,知道是这丫头在背后搞鬼。在大明生活,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他无奈的说道:“谢太后关心,关岛确实潮湿炎热,但生活所需并无缺少,我是习惯了,但是考虑到公主,微臣愿意把家安在天津。”

    “这就对了嘛,天津卫码头听说你的手下囊旺搞得不错,那个商业街办得很红火。对了,你每次到天津住在哪里?不会没有为自己准备府邸吧?”

    “回太后,臣还没顾得过来。微臣每次进贡,都在卫所兵营中住,那里有几间新建的砖瓦房。”

    “兵营!”永宁公主惊讶的叫道,她的印象中,兵营只比叫花子的窝棚好一点。

    李太后也心痛道:“荣诚啊,你可真是个傻孩子。男儿有志向是好事,但不要太苦了自己。你也算个世家子弟,怎能和那些丘八住在一处。”

    王实赶紧解释道:“太后,臣打算在天津建三进的住所,面朝大海,今年秋秋天就能建成,成亲后公主过来就住进去。

    请太后放心,公主能够下嫁,荣诚绝不敢亏待了公主。到时候太后您也可以过去看看大海,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永宁公主也不脸红了,捂着嘴轻轻笑起来。李太后宠溺地在她手上轻轻一拍,她才停了笑。

    李太后转头对王实道:“荣诚啊,听说天津商业街搞得不错,铺面如今很抢手,永宁的舅舅也很想找几个铺子,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有好的门路还是要记得自家的亲戚。知道吗?”

    “呃,知道了,太后您放心,臣一准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让国舅爷满意。”

    “呵呵呵,瞧瞧,这孩子真会说话,让你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

    王实赶紧答应,心里暗暗吐槽:这太后果然是个买卖人,算盘打得噼啪响。如今天津商业街的门面比北京的棋盘街还要贵,她老人家一开口就是几个铺子,这简直和抢钱没有差别。

    陪着太后皇上又寒暄了一会儿,要和皇上一起吃过了午饭,直到未时,王实这才告辞出来。

    今天的收获不小,意外得到了奴尔干都司之职,这可是把库页岛摆上台面的好机会。只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和永宁公主单独说说话,王实有点遗憾,小妮子这两年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

    张居正在平台奏对之后不几天,三月初三大朝会上,张居正趁热打铁正式向皇上提出增补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吏部左侍郎、东阁大学士申时行二人为阁臣,朱翊钧很快批准,批谕的内容是“随元辅张先生入阁办事”。

    马自强在“夺情事件”中,对张居正颇有微词,这次却得到张居正的推荐入阁,他自己也感到意外,感情上顿时对张居正亲近了几分。

    而申时行本是张居正执掌翰林院时的门生,为人温文尔雅谦虚冲和,所以一直得到张居正的信任和提携,此次入阁也在情理之中。

    内阁增加两位阁臣,很快引起了朝堂上下的轰动,让很多人眼热不已。阁臣的名额增加,这意味着将来入阁机会更大了,这对有希望争一争的官员来说,是多出了新的机会。

    有了这个大事件托底,另一个消息传出后,就显得不起眼。大朝会几天后,皇帝颁下圣旨:永宁公主下嫁定远将军王实,婚期定在两年后的春天。

    由于关岛为朝廷提供的军火起了大作用,戚继光活捉董狐狸,平定了草原。论功行赏,王实也因功升了一级,武散阶升授定远将军,实职被升为南洋参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职位。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朝廷突然宣布恢复奴尔干都司,任命王实兼任奴尔干都司指挥使,重建奴尔干都司衙门。囊旺被任命为奴尔干都司指挥同知,游击将军,主要负责当地的日常管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朝堂上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辽东的李成梁获悉后却愤愤不已,当场就把自己最喜欢的八宝琉璃灯砸了个粉碎。

    由于杀良冒功之事比历史上更早露馅,皇帝还没来得及颁旨嘉奖辽镇,这件事传播的范围很小,所以处理得很低调,并没有引起朝堂多大的关注。

    李成梁父子的爵位都被剥夺,又被罚俸三年。虽然还代理着辽镇总兵,待在原先的位置上,兵权依然在手。但在这节骨眼上,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凭借在京城建立的网络,李成梁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根据宫里面交好的太监传出来的消息,杀良冒功的事正是王实这臭小子一眼看破的。辽东李家现在把王实恨得牙痒痒的。

    没想到,事情还没过去多久,现在这家伙把手又伸到了奴尔干都司,当上了奴尔干都司指挥使,虽然级别比辽镇低,但不属于辽镇节治,这明摆着是牵制辽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突然冒出来个奴尔干都司,李成梁意识到朝廷是准备在这边埋钉子了,对他有了防范。紧接着旅顺卫又从辽镇剥离,直接归山东海防道管理,如此以来,这更加说明了朝廷的态度。

    接连不断的打击,李成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明目张胆地火并王实他不敢,他心里盘算着要给王实一个教训,就只能下黑手。派女真野人去奴尔干都司捣乱,让王实在奴尔干无法立足。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带头的这人需要有些能力。想到这,李成梁瞥见了屋外正在站岗的两个好奴才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俩,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了计较。

    他唤过自己的儿子李如松,在他的耳边吩咐了一番。听完李成梁的计划后,李如松立刻露出残忍的笑容,领命而去。

    辽东案发,让张居正心里也堵得慌,还好这件事发现的早,被他压了下来。好在经过这一次人事安排,张居正解决了宰位受觊觎的后顾之忧,也就放心大胆地回家葬父了。

    三月十一日动身那天,皇上命百官到郊外真空寺班送,并诏遣司礼监太监张诚代表他举行郊宴饯行,两宫太后也都派随堂太监前来赏赐金币赙仪。

    皇上还亲自授意,安排锦衣卫管辖的禁兵千余名随张居正南行,沿途跸护。戚继光闻讯,更是派来一百名新式火枪兵作为前导以壮声威。首辅南归,享受的待遇规格如此之高,简直与帝王无异。

    但这一切都是来自万历皇帝的旨意。不过这次张居正回乡葬父,和历史上有所不同,他听从了王实的建议,没有选择了陆路,而是出京后直奔天津,登上海船直抵江陵,这下子就少了很多张居正历史上被人诟病沿途扰民的事情。

    王实也要回南洋,陛辞后正好与之同行。和历史上不同,张居正这次回乡没有乘坐十六人抬的明黄围帘大暖轿,而是坐上了王实赠送的六轮马车。

    一长溜马车组成的车队,驰骋在北京到天津的柏油马路上,显得很是轻快。第二天早晨就到了天津郊外。此刻天才泛起鱼肚白,天津知府钱普等一众天津官员就早早的等候在路中间。

    原时空的历史上,天津直到清朝康熙年间才设府。但这个时空发生了改变,由于天津这两年发展很快,再加上交通便利,成了交通南北的重镇,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

    万历五年冬,张居正上折请皇帝在天津增设天津府,府治天津,即后世的天津市大沽镇,下辖:天津、盐山、青县、庆云、南皮、静海共六县;沧州一散州。

    首辅的导行队伍斧钺仪仗令旗牌扇出现后,知府钱普朝两厢一挥手,早已训练得滚瓜烂熟的锣鼓班子一齐敲打击奏起来。

    这下子,一向冷僻的郊外,顿时间钟吕高鸣喧声震耳。锣鼓鞭炮声中.更有三十二支大唢呐呜哩哇啦奋力吹响,明耳人一听便知,唢呐班子演奏的是恭迎圣人出行的引风调。

    正闭目养神的张居正,忽听得前头传来喧天锣鼓,不一会,他感到马车也慢了下来,正欲询问,护卫班头拍了拍车厢,隔着窗户向他禀报:

    “大人,前头就是天津境内,天津府知府钱普率众前来迎接。”

    “这个钱普,为何要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张居正小声咕哝了一句,遂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作好下车的准备。

    此刻天光大亮,论节令,谷雨已过了几天,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上墒情已动,葱葱的麦色一天变一个样。

    柳条儿滚绿,榆钱儿绽青,融化的雪水从两岸流入北运河中,变成翡翠样的春浪,把辽阔的北国滋润得更加妩媚。

    事实上,打从春节一过,除了张学颜、李成梁杀良冒功一事,张居正遇着的就尽是喜气事儿。首先是春节之前,从江南各处粮站里兑运来京的一百多万石粮食,都一粒不差地足额运抵通州仓。

    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南方的税粮都是分春秋两次解运。斯时运河水丰,容得下千石大漕船的航行。但祸福相倚,一年中,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也是春洪与秋汛。

    船行河中,若连遭淫雨,洪水滔天,船毁人亡的惨剧每有发生,粮食损失少则十几万石,多则二三十万石,从未足额收缴过。一二百年来,这个矛盾始终不能解决。

    张居正上任后,启用水利专家吴桂芳出任漕河总督,三年时间,江淮漕河的治理大见成效,通过疏浚与闸站的修建,增强了水系的调节功能。

    去年夏秋之交,吴桂芳大胆上疏,建议改春秋兑运为冬运。冬天本属枯水季节,有些河床地段水浅仅没脚踝,不要说大漕船,就是浅帮船也断难通过。

    但经过吴桂芳的三年治理后,多处蓄洪湖泊可开闸放水,保证漕河运粮的必需水位。再加上天津到京师柏油马路全线通车,更是为漕运多了一层保险。

    这一举措更改了朝廷二百年的祖制,如果处置不当稍有差错,势必会引起反对派新一轮攻击。张居正虽然慎之又慎,但仍力排众议采纳吴桂芳建议。

    如今冬运成功,一百多万石粮食安全运抵京师,没有沉没一条船,伤亡一个人,再加上运河封冻后,可以直接用四轮马车将漕粮直接送进京城,沿途损耗几乎为零。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张居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迅速奏闻皇上,万历皇帝一高兴,下旨永久废除春秋兑运,将冬运著为永例。

    美中不足的是,实现冬运的第一功臣吴桂芳因积劳成疾,于正月间死在任上,这张居正悲伤不已。

    水利乃国家经济命脉,漕河总督不可一日或缺,张居正力荐另一位治河专家,现任工部左侍郎的潘季驯迅速接任此职。这一安排,得到了士林的普遍赞许。

    冬运的成功,所有当事官员都得到了嘉奖,或升官晋级或封妻荫子,紧接着是万历皇上的大婚,更是把京城的吉庆气氛推到极致。

    早在万历四年,由两宫皇太后主持,就为万历皇帝选定了皇后——京城一个千户所镇抚王伟的女儿。千户所镇抚是一个从六品的武官,在京城,人们讥笑这等官是“啄米官”。

    惟其如此,才合了李太后的心意。她自家出身卑微,因此一心要寻个小户人家的女儿来当自己的儿媳。依她的观点,小户人家的闺女贤淑,懂得艰难,不会胡搅蛮缠不识大体。

    王伟是浙江余姚人,世袭军职,为人厚朴谨守本分,其女温婉端庄,虽小鸟依人却无半点狐媚。两宫皇太后从上千名待选的淑女中单单挑中了她,第一是她的福报,第二也有某种偶然性。

    这李太后抱孙心切,一经选定皇后,就巴不得她马上与万历皇帝成亲。她的意思是把佳期定在万历五年秋。命冯保前去与张居正商量,张居正就此事上疏曲折提出反对意见。

    他认为皇上才十七岁,皇后才十五岁,两人都还太小,鸾风和鸣的吉庆日子是否应该往后挪挪?李太后采纳张居正的建议,但也不肯把佳期挪后太多。

    经多方磋商,终于确定了今年的二月十九日作为大婚吉日。皇上成亲,自有非常繁杂的规仪,李太后委托张居正全力操办。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听李可说已人天津境,因在车里坐的时间长了,想下来活动活动腿脚,便吩咐停车。

    当他踩着踏板下了车,在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前站定时,震天价响着的锣鼓唢呐突然间戛然停止。

    天津知府钱普跑步上前当面跪下,高声禀道:“天津府知府钱普,率其属下沧州知州,六县县令恭迎首辅张大人入境。”

    钱普本是真定知府,那是一个穷地方,经济非常落后。听到天津设府,这家伙就动了心思。钱普此人善于钻营,走通了冯保的门路,一番操作之下,他成了天津府第一任知府。

    钱普从邸报上看到张居正回乡葬父的消息,听说走的是海路。心里顿时就盘算开来,四品知府在地方上虽然是人抬人高的青天大老爷,但想见一次首辅也是难上加难。

    即便进京觐见,也是公事公办,两只手搁在膝盖头上,挺着身子把几句干巴巴的官话说完,就得拍屁股走人。

    自始至终宰辅都不拿正眼瞥你一眼,纵想巴结讨好也找不着机会。钱普想着自己与张居正之间,既无乡党之情,又无师生之谊,从里到外都找不着一根线和宰辅牵上。

    这年头,椅子背后没人,想在官场上呼风唤雨晋级升迁真是比登天还难。钱普是嘉靖四十二年登榜的进士,万历三年,由扬州府同知升任真定知府,去年转任天津知府。与同侪相比,他的迁升不算快,但也不算太慢。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自己屈才,其因是无法攀援当路政要,尤其是张居正,这可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最有权势的首辅。当今皇上称他为“元辅张先生”,不但口头上这么叫,还每每见诸于圣旨文字,这也是史无前例。

    钱普决心利用张居正途经天津境内的机会,好好儿地巴结一番。这才有了刚才的这一幕。

    王实也刚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正好目睹了钱普拍马屁的这一幕,顿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钱普这个人他打过几次交道,这家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说话八面玲珑,很是讨喜。治理地方也算是兢兢业业,不过在原来的时空,这家伙的命运有些悲催。

    钱普平心而论也算是一个聪明人,经过十年苦读之后一朝中举成名了。后来为官也算清廉,虽然算不上好官,但绝不是个庸官。

    钱普出生于一个大地主家庭,从小生活富足的他因为当时的环境所影响,他的父亲认为即使是有再多的钱也不如做官来的威风,而且一旦做官之后自己的社会地位也会随之改变,于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儿子,钱普的父亲也是付出了很多。

    由于明朝的官吏制度限制,即使是有了做官的资格也只能是等到哪里有缺位之后才可以上任,于是很多举人虽然有了一个名号,但是也并不能顺利的走上仕途。

    这个时候钱大人的家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由于家境殷实,通过上下运作,钱普不但是当了官,而且一路走的顺风顺水,很快就爬上了知府的高位,就在这个时候钱普遇到了生命中的转折点。

    在原时空,天津没有设府,钱普这时还是真定知府,作为朝廷首辅张居正可以说得上是帝国的实际统治者,很多人都希望可以和他产生一点关系。

    就在张首辅父亲去世之后,按照惯例即便是身在高位政务繁忙的他也是需要回家奔丧的,而原时空钱普的辖区就成为了他的必经之地,在钱普看来自己的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为了讨好首辅大人,钱普发挥了自己的金钱优势,倾尽所能为张居正打造了一个由三十二个人才能抬起来的大轿子,不但是体型巨大而且内部的装饰更是豪华,甚至还专门设计了卫生间,不得不让人感叹他的财力和智慧,这也如愿的得到了首辅大人的认可。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说起来就是个悲剧,本应飞黄腾达的钱普就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突然接到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于是身为孝子的他必须回家守孝三年。

    好不容易三年过后,又正好赶上张居正被皇帝清算,由于这顶绝世无双轿子钱普被认定为了张居正的同党,受到了牵连,不但是没有获得重用反而被免职回家了。

    这下子,杯具成了餐具,想必倒霉也就不过如此了。

    想起这些,王实就越发的觉得好笑,历史的惯性时不时把时空扳入原先的轨道,原本真定知府钱普成了天津知府,张居正现在该走海路又莅临天津。

    在这个时空里,张居正改乘马车了,钱普这次送不了大轿子,不知道这次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将来还会不会是同样悲催的结局。

    张居正瞅了钱普一眼,见这人四十岁左右,白净脸皮,下巴上的胡子稀稀疏疏,两腮不肯长肉,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样子。

    再看路两边黑鸦鸦跪着的官员,个个都穿着簇新的补服,显然统一布置过。他吩咐钱普免礼,待钱普站起身来,张居正问道:“你就是钱普?”

    “卑职正是。”

    钱普觉得首辅眼光像锥子一般,一紧张,竟满头冒汗。张居正盯着他,继续问道:“天津府最东边,是哪个县?”

    “启禀首辅大人,是庆云县。”

    钱普平常在部属面前好摆谱,如今面对首辅腰都挺不直,他感到两边厢跪着的官员都拿眼光戳着他,他竭力想镇静下来,偏偏身子却晃动得厉害。

    张居正在原地走了两步,继续问道:“庆云离这里有多远?”

    “首辅大人指的是庆云县境还是庆云县城?”

    “当然是县城。”

    “三百九十里。”

    “哼!”张居正鼻子里哼了一声,朝跪着的官员们扫了一眼,又严肃地问道:“你方才说,天津府下辖的一个知州,六个知县全来了?”

    “是。”

    “最东端的庆云县知县也来了?”

    “来了。”

    “县令县令,一县之令,都一窝蜂跑来这里,县里一旦出了事,连个坐镇的人都没有。庆云县到这里,少说也得五天,回去又得五天,整整十天时间,县衙里没有了堂官,这像什么话!”

    一番不轻不重的训斥,钱普顿时傻了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嚅动着,想辩解却又不敢。

    “庆云县知县呢?”张居正又问。

    “在那边跪着呢。”

    钱普扭头朝左边瞄了瞄,指着前排跪在第三名位置上的一个半老官员,小心问道:“是不是喊他过来?”

    “喊他来吧。”

    张居正说着抬腿走进了亭子。在询问钱普的时候,他已看清了这亭子上的一个匾额,书有“迎风亭”三字。

    走到亭子里,忽见正面的横枋上,悬了一块精致的诗匾,上面书了一首五绝:

    ”三月雨悠悠,

    天街滑似油,

    跌倒一只凤,

    笑煞一群牛。”

    乍一看到这首诗,张居正怦然心动,脑海里一下子闪出童年的回忆,那还是他四岁的时候,一次雨天随父亲上街,因为路滑跌了一跤,旁边一群人借此取笑嘲弄,他一生气,便随口念出这首诗以示回敬。

    四岁孩童有如此捷才,众人大惊,一传十十传百,荆州城的乡亲,从此视他为神童。

    这件小事的发生,距今已有五十年了。如果无人提及,张居正断然记不起它,却想不到在这遥远的异乡真定县境内,突然又看到这首诗,他怎能不大为诧异。

    正纳闷时,钱普领着一名年纪在五十开外的七品官员走进了亭子。他猜想来者就是庆云县令,但受好奇心驱使,他仍用手指着头上的那块诗匾问钱普:

    “你们为何要挂这一块诗匾?”

    “说到诗匾,这里头有一段故事。”

    钱普这会儿的心情仍是忐忑不安,见张居正有听下去的意思,才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道:“去年夏天,有一个老道从龙虎山归来,路过这里,看到这座亭子有些破败,就劝驿丞修缮,并说一年之内,必有圣人经过。

    驿丞问他是何方圣人,他笑而不答,驿丞请他给这亭子赐名,他便写下“迎风亭”三字。字写好后,老和尚意犹未尽,又写下这首诗。驿丞一看是首打油诗,虽有灵气,却不是大雅之声,就没当回事。

    今年春节过后,卑职来此地视察,驿丞禀报此事,卑职就让他把诗寻来一看,觉得这里头肯定大有玄机,遂令驿丞将它制成诗匾,悬于亭中。”

    “噗嗤”一声笑传了过来,张居正回头一看,发出笑声的正是王实,便问:“臭小子!怎么啦?”

    王实赶紧摆摆手,说:“没事,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

    说罢王实赶紧告罪,借口有事直接脚底抹油溜了。这一打岔,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来头。

    想起刚才的故事,张居正觉蹊跷,便问:“那个老道士叫什么?”

    “不知道,驿丞打听过,老道不肯讲。”

    “从什么地方来的?”

    “也不知道。”

    “老道讲没讲这首诗的来历?”

    “也没有讲过。”

    钱普回答得小心谨慎。其实他早从过往的荆州籍官员嘴中听得张居正孩童时的这则故事,特意让人将这首打油诗制成匾挂在亭子里头。

    这是他迎接首辅的“绝招”之一。但为了不显山不露水,他故意把故事编得玄而又玄。张居正不知就里,竞信以为真,蹙着眉头苦苦思索那老道的来历。

    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四岁时写下的这首诗,又怎么会要写在这么个三不管的小小驿站里头。

    帝王为龙,圣人为凤,这老道要驿丞将这亭子改成迎风亭,看来他是把我张居正当成圣人了,我只不过为匡扶社稷做一点实际功德,又算得上哪门子圣人?

    思来想去不得头绪,既觉得玄乎,更觉得滑稽。他有心向钱普挑明这首诗的来历,又怕把事情弄得更复杂。正犯难时,钱普小心问道:“首辅大人,要不要进驿站稍事休息?”

    “也好,”

    张居正一眼瞥见众官员尚在原地傻痴痴地跪着,便吩咐钱普让他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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