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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愿以身心奉尘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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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码头,已经有马车等在外面。一行人上了马车,就马不停蹄地向京师驶去。

    一路上,两侧田地的麦子快要成熟了,看起来是一种灰黄色。进京的官道路况还算不错,就是尘土重了些,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众多。

    刘黑七和他的弟兄们挤在后面几辆马车上,显得非常的兴奋,一路上都可以听到他们在摇晃的车上嘻嘻哈哈的笑声。

    听到他们开心的笑声,王实也有些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心情从刚才的压抑中好了起来。

    走了半个时辰,两边的房屋店铺渐渐多起来,往来的车辆更多了。

    每到一个有桥的地方,便会出现一处集市,田庄和村落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阡陌纵横,炊烟袅袅。田中干活的农夫也更多,行人所穿的衣服也越来越好,各种色彩都有,连皇帝用的明黄色都看到好几次。

    越靠近京师,一些集镇的热闹程度已经不逊于天津,京师周边的富庶大大超过王实的预料,倒是有几分泱泱大国的迹象。

    可惜的是,这种繁华之下也掩盖不了另一个事实。越靠近京城,乞丐也比其他地方更多,路旁插草卖身的也时时可见。

    作为迎接贡使的专车,车夫在前面大声吆喝着,两侧是开道的锦衣卫。

    即使是这样,川流不息的人群,让马车的速度行走在这条路上,根本快不起来。

    同车的游七安坐如山,王实却实在难受。他的屁股被这种没有减震的马车抖得生痛。

    一路上,忍着屁股的不适,王实不停地小心调整坐姿,这才感觉到舒适一点。

    发现游七正看向自己,王实有些尴尬。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没话找话问对面的游七:“游先生,真的很期待啊!京师周围已是如此热闹,城中不知该是何种景象。

    哈哈,等觐见完陛下,一定要在城中好好逛逛,不知道先生可有好的地方,推荐一下。”

    “怎么!哈哈,王公子,这车坐的不习惯?”

    王实难受的样子,全被游七看在眼里。游七有些好笑,用戏谑的口气调笑道。

    王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真的,这马车,特么的,太费屁股了!”

    “啊!哈哈哈哈”

    通过一路上的观察,他现在相信王实从小绝对是锦衣玉食,在关岛的生活应该不错,也许真是那种天赐之地。

    为了不让王实过于尴尬,游七想了想又说道:“自嘉靖年间开始,京师就一直没有停止过修筑外城,到现在怕不下百万人。

    不过我大明的城池大同小异,城中布局都差不多,与天津没什么两样。”

    王实听了觉得也对,便如后世的大城市一样,外面看着热闹,去了真说哪里特别好看好玩,也不见得,况且现在的紫禁城、香山什么的花钱也进不去。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直走到临近黄昏,路旁的房屋已是连绵不断,等到马车停下时,王实已经被抖得七荤八素,马车一停就窜了下去。

    这时代的马车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他下车来舒展一下手脚后,抬眼影入眼帘的是高大城门上的三个大字——广渠门。

    到了广渠门,没有实际官身的游七就和王实分道扬镳。

    王实后面的行程就由宣旨的太监陪同了,理藩院的官员已经等在前面了,待会他们会接手贡使的接待工作。

    游七这次赴天津办事,名义上是为张居正处理家事,因此,后面的场合他就不太方便露面,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寒暄了几句,游七就上了另一辆马车,匆匆离去。

    明朝的北京城分外城、内城、皇城、紫禁城。内城是朱棣的时候修的,在原来元大都的基础上,往南移了一段距离,重修了皇宫,内城套皇城,皇城套紫禁城。

    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发现城外的百姓无从保护,嘉靖年间便扩建外城。

    苦于财力不够,外城就只修了京城之南,转抱东西角楼,长二十八里,门七座,广渠门便是外城东城门。

    广渠门建有瓮城,城门洞在北面,敌人要进城就需要先绕到北面,门洞上有一个闸楼,竖着一个千斤闸。

    若遇敌袭时,可以迅速放下千斤闸,阻止敌军进城,瓮城外面城墙上则是一个箭楼,共有四排射孔,可以对越过护城河的敌人射击。

    瓮城、箭楼、闸楼使城门成为一个坚固的防御点,配合城外三十米宽的护城河,京师就是这个时代大明最坚固和完善的防御体系。

    毕竟是大明帝国的都城,朝廷在这里还是比较注重颜面的。

    城楼附近的京营官兵衣着颇为光鲜,城头上有守城的火炮,看上去是有些年份了,大炮上面锈迹斑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响。

    即使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还是有一些违和的地方,让人看上去就很扎眼。

    譬如:城门附近的乞丐和卖身的人就很多,一些管家和富绅模样的在其中挑选。

    王实远远地看看卖身的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有,无一不是骨瘦如柴,两眼无神的等待着挑选。

    买家和卖家肆无忌惮地讨价还价,仿佛置身于后世的农贸市场购买猪羊,看得王实直摇头。

    正在这时,礼部理藩院的官员在囊图的陪伴下,已经迎了上来。

    令人惊讶的是,为首的竟然是位礼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而不是寻常的清吏司官员。

    这个接待的规格就相当的隆重,甚至有些打破常规了。如此高调,原因不言而喻。

    看样子还是财帛动人心啊!王实心里暗暗吐槽,脸上却挂着微笑迎了上去。

    紫禁城里,小皇帝朱翊钧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两眼通红。

    他现在很生气,真的很生气!这特么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连吃口肉都被管的死死的。

    他的情绪实在压抑的太久了,已经临近到爆发的边缘。

    他正在和生母慈圣皇太后李氏呕气,说起来争执的原因有些可笑,竟然是为了吃口肉的事情。你没看错,的确是因为吃肉!

    说起来张居正手伸得有点长,太后和张阁老常常叮嘱皇上要简朴,甚至还规定了御膳房每天的菜谱,这实在有点过分了!

    说起来张居正自己在家里,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很懂得享受。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倒是把小皇帝管的死死的,后世有学者都怀疑他心理上有些变态,可能与他童年的经历有关。

    尤其是到他执政后期,更是变本加厉,大肆减少后宫和小皇帝的日常用度,甚至插手小皇帝的婚姻,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要知道,万历皇帝渐渐长大,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小孩子好口福之欲很正常,算不上是不好的习惯。

    这点小小要求都得不到满足,也难怪朱翊钧会很生气,这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母子两都在怄气。偏偏两个人的身份都至高无上,天家之事就是天下事,也没人敢去劝解,大家僵在那里。

    太后有冯保和张居正的支持,身份高崇,在某种意义来说,甚至可以废立皇帝。平时,小皇帝很忌惮这一点,每每都会选择忍让。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寻常。从小听话的万历皇帝突然执拗生气,倔强的样子让太后李氏很是伤心。

    恰好这时,太后忍不住又祭起法宝:“你现在这个样子,让张先生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听闻此言,一向乖巧的小皇帝突然爆发了:“怎么办!张师傅难道还敢弑君不成?岂有此理!管天管地,手都伸到御膳房了,他把自己当做太上皇的吗?”

    这句话就像晴空霹雳,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打蒙了,慈宁宫顿时变得落针可闻。太监和宫女都吓得浑身哆嗦,缩在角落里就像鹌鹑。

    如此口不择言,连太上皇的话都说出来了。可以想象,这小皇帝真是怒到极点。

    李太后也被这些话雷到了,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既使再没有见识,也知道她尊贵的身份,源自于自己的儿子。

    儿子愤怒之下口吐真言,她这才发现儿子竟然如此反感自己的老师,这可是太后李氏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一时间,皇太后泪眼婆娑,轻声啜泣起来,小皇帝也知道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巴。整个慈宁宫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之中。

    两个人就这么僵下去了,周围的人都是暗暗着急,谁也不敢在这等事劝谏插手,可任由此事闹下去,大明的朝纲不稳,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就在这时,听说小皇帝和太后发生了争执,冯保匆匆赶的过来。

    冯保从小看着万历皇帝长大,平时万历皇帝看到冯保过来,都要端正身姿严肃态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入得殿内,见双方僵在那里。冯保正想上前好好劝劝小皇帝,没想到今天小皇帝一反常态,他豁出去了,逮谁咬谁。

    只见朱翊钧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冯保的眼神着实有点吓人。疯狂中带着狠厉,仿佛一直受困的小狼崽在狠狠地盯着他。

    冯保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把刚想劝谏的话又吞了回去。这下子他有些进退两难,后悔自己来淌这趟浑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局。

    此时,就听见小皇帝冷冷的说道:“冯大伴,来的好快呀!难道你也准备安排朕吃什么,都想替朕做主吗?”

    这冷冰冰的语气,再加上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冯保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他有些害怕了。

    尼玛,这毕竟是皇帝呀!真龙天子啊!年纪再小也是皇帝,也是他的主子和唯一的倚仗。

    冯保禁不住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有些发颤:“陛下,奴婢奴婢从不敢僭越,不知陛下因何发怒?”

    “好胆!冯保,到现在还敢质问于朕。哼哼,冯先生,朕胆子小,可不敢把你当作奴婢呀!去张阁老那里告状吧,皇家可养不起你这样的好奴才。”

    说到这里,朱翊钧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太后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朱翊钧耿着脖子说道:”太后,您要是想废了我,改立弟潞王也由得您,这劳什子的皇帝不做也罢!儿子实在受够了。张诚,我们走!”

    说罢,小皇帝爬起来把帽子一甩,转身就从太后的慈宁宫出来,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张诚见此,赶紧捡起地上的帽子,又冲着冯保拱拱手,算是赔了罪,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冯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如遭雷击,呆在那里汗出如浆。今天小皇帝的话很重,可不是一般的诛心。

    他毕竟是一个太监,哪怕资格再老,也不过是个老太监。

    他终究还是皇家的奴仆,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什么也不是。

    身为太监,他不可能像文臣那样,梗着脖子冒死进谏。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哪怕张居正在此,铁了心的皇帝胡搅蛮缠,也会让他束手无策。

    即使张居正是皇帝的老师,经常讲课教导,万历有错处,往往还要被张居正借祖宗,或者太后的名义处罚。

    冯保当然不敢去告状,这样做的话,就是撕破脸了。他也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就不会把消息传出去。

    皇宫根本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太监之间的斗争并不逊色朝堂相争,背后下刀子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有不少人要去捧张居正的臭脚,取他而代之。

    不出冯保所料,当天晚上,就有别有用心的人,把消息传到了张居正的耳朵里。

    张府书房里,游七正在向张居正汇报天津之行的情况,并把自己的结论做了陈述,恰好此时,宫里有人传来了这个消息。

    看完手中的纸条,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居正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喝骂道:“竖子,尔敢!”

    愤怒的张居正脸色涨得通红。他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忽然,他扔下手中的毛笔,起身便要出去。

    就在这时,游七拦住他的去路。而且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居正。

    游七脸上竟有几分愤怒、几分悲哀。这种奇怪的表情,让张居正有些诧异。

    “叙浦(游七的字),为何拦住我,用这样眼神看着我。”

    “张首辅,阁下欲篡位乎?”

    “叙浦,汝乃何意?口出狂言,欲陷吾不义乎?”

    “非吾构陷于汝,汝即不欲篡位,如何敢理直气壮插手后宫事宜,汝意欲何为?这深更半夜的,汝欲授人以柄乎。”

    张居正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恨恨说道:“唉呀,是某疏忽了。都是被这竖子可气的,多谢叙浦点醒。”

    游七叹了口气,说道:“张大人,不是你疏忽了。是你的心态变了,你开口竖子,闭口竖子,汝是曹操乎,霍光乎?

    你忘了再小的皇帝,也是会长大的。你如今臣使君权,还敢对当今皇帝颐指气使,张太岳,醒醒吧!你这是在给自己掘墓啊!”

    张居正顿时大怒:“住嘴!游叙浦,汝竟敢如此看轻于我!你我相识多年,知道我并无私心,我”

    游七打断他的话:“够了,张叔大,我当然知道,可别人知道吗?有心人又会如何利用这件事?

    你想过没有,古往今来,从商鞅到王安石。变法者有哪一个能够善始善终。

    你勇猛精进,锐意改革,置生死于度外,这一点我很佩服你。可是你办事雷厉风行,锋芒毕露,因而也树敌过多。

    你到底想怎样?你要进宫去怒斥朱翊钧,连将来唯一能够保全你的皇帝也要得罪死吗?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考虑一下你的张氏子孙,将来保得住你一大家子的只有这位小皇帝,不要替子孙招祸呀!

    叔大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曾经又患难与共,情同手足。请听在下最后劝一次,过犹不及!不要陷得太深了。”

    说到这里,游七泪如雨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张居正呆了一呆,慢慢的坐了下去。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他肯定会听不进去,会以为对方心怀叵测,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甚至会因此杀了他。

    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游七,忠心耿耿的帮了他几十年,很少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劝谏。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做的有点过分?

    良久,张居正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疲倦的说道:“叙浦,你起来吧!我错怪你了,你很好!感谢你为我着想。

    你我都很清楚,这个偌大的帝国,实际上已经被掏空了。再不有人挺身而出,十年内将会有灭顶之灾,时不我待呀!”

    “我明白,可是你也不能把全家都搭进去呀!至少,小皇帝”

    张居正手一抬:“别说了,玉不琢不成器!也许我的手段是有些操切。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我会注意自己态度的,不过该管的我还得管,你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叙浦兄,大明的天下已经岌岌可危,容不得我瞻前顾后了!我意已决,汝不必再劝。”

    说罢,张居正拿起毛笔,刷刷刷几笔,就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大字,游七抬眼看去。

    只见纸上写着:“愿以身心奉尘刹,不矛自身求利益。”

    这分明是以诗明志,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

    游七顿时鼻头一酸,眼泪再次滑落下来。

    游七黯然神伤中,却听张居正问他:“叙浦,你确信关岛能每年进贡至少二十万斤铜锭,还同意我们派遣官员去管理关岛。“

    游七抹去眼角的泪水,稳住心神答道:“叔大兄,以我的经验看来,这关岛恐怕超乎想象的富裕。对方的确诚心诚意。”

    ”哦,如果每年有二十万斤铜锭,朝廷的财政也会大为好转。这个王实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魄力。叙浦,你觉得此人可靠吗?会不会是一时冲动?”

    游七拱手道:“叔大兄,王实年纪虽小,办事却踏实稳重,又重情重义。这些天我一直和他形影不离,相处的还算不错。

    根据我的观察,此人虽然年轻,但已经完全掌控了家业。他做事稳重,并非信口开河之人。

    如果要拿个人来比较,我觉得这个王实很象汉朝时的季布,属于那种一诺千金的人。

    他和他的部下都是热血好汉,一心想杀回旧港,恢复祖先的荣光,为此,甚至愿意把富饶的关岛交给朝廷。

    叔大兄,如果朝廷愿意把关岛纳于制下,这可是能大大缓解钱荒,国事艰难,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另外,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戚南塘也试用了他们进贡的武器,可以大大的增强边军的战斗力。光凭这点,就值得朝廷冒这个险。

    今天我向你求一个官,在下愿意去担任关岛的县令,请阁老一定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不行!要派也是派别人去,我身边还离不开你。你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想给我家留条后路。你的心意我领了。

    但我还离不开你相助,我需要你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在我身边拾漏补遗,要派就派别人去,哪怕是我儿子都行。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今后不必再提了。这样吧,先安排贡使一行休息几天,我和内阁讨论后,拿出一个章程来,再处理这个事情。

    好了,你来回奔波多日,也辛苦了!先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议。”

    “如此,在下先告辞。”

    第二天下午,文华殿里,小皇帝朱翊钧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张居正前来授课。

    朱翊钧昨晚发泄了一通,当时是痛快了,等冷静下来以后,又后怕不已。

    聪明人总是这样,冲动过后,就会胡思乱想。只有蛮汉和大傻子才会不管不顾。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朱翊钧一直就在患得患失中煎熬。他很害怕,他吃了这么多苦,真的不想失去现在的帝位。

    冲动是魔鬼啊!可惜,悔之晚矣。该来的总是会来,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等待着最后的命运吧。

    朱翊钧两眼布满了血丝,心里面纠结万分,他此刻坐立不安,手里虽然拿着笔,却根本没有心情习练书法。

    就在朱翊钧胡思乱想之际,文华殿外轻轻一声咳嗽,这是张诚在向他报信,张居正来了。不多久,走廊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听到外面那熟悉的脚步声,朱翊钧不由心里一紧,手一抖,一滴墨汁掉了下来。

    黑色的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的向四周扩散,如同恶魔的脸在展开,显得格外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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