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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生产队的牲口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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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生产队的牲口棚

    生产队的牲口棚,我们称为“头棚”,也是个比较热闹的时候。经常没事的时候会聚集了一帮人,在那里磨牙唠嗑。

    队里的饲养员叫刘孟河,是个五保户,腿有点瘸,人也长得有点砢碜,头发、胡子天天咋撒着像个刺猬。他吃住都在牲口棚里,大家都叫他二狗逼。至于他怎么得的这个称号,已经无从可考了。

    当时,牲口棚是一拉溜的土房子,里面架着一排的木槽和石槽,饲养着生产队的一群毛长肚瘪的牛驴,里面到处是黑乎乎的牛粪、驴粪,夏天里苍蝇成群。

    每次到牲口棚里来“视察”,老队长都骂二狗逼懒,连牲口粪也不打扫下。但骂归骂,但二狗逼就是那德性。高兴的时候,他也背着粪篮子,一篮一篮地将头棚里的牛驴粪背出去,倒在头棚一侧的大粪堆上。不高兴的时候,那些牛驴粪就任牲口随便在脚下践踏。有些牛趴下去倒磨,等起来时肚子上都沾了不少牛粪。

    他的一张破床,就靠在牲口槽旁边。有时候牲口一撅屁股,一大堆牛粪就拉在了他被角上。他看见了,嘟囔着骂一句牲口,脚在被子里一踢,将那堆牛粪隔着被子踢下去,翻个身继续睡觉。

    有时候,他贪睡的时候,那些牛驴们早上吃不到草料,就在头棚里“造反”。那些牛用弯角“砰砰”地将木槽撞得东倒西歪。几头驴除了仰起长脖子、扯着破锣嗓子狂叫,就是用后腿“当当”地踢墙,或者去踢旁边比较老实的牛。那头老实的牛被踢急了,就弯过头来用长角顶毛驴的肚子……整个头棚里“叮叮当当”地乱成一片。

    当这些响动将二狗逼弄醒了,他就趿拉着那双鞋帮要掉下来的破布鞋,拎着根平时拄的油光发亮的小棍子,起来“镇压”那些牲口。

    看他起来了,那帮牲口们就老实了,一双双包子大的眼睛“催”着他抓紧上草料。但二狗逼每次都要先给牲口们“训话”,“一群吃货,不能老实点啊!”他用小棍子敲两下捣蛋的驴子。要是驴子老实了,他就不敲了,要是驴子“不服”,他还要来上两棍子,一直到驴子竖起一对大耳朵好好听他训话了,他才停下手来。

    将歪斜的槽整理好了,二狗逼将破棉袄往腰里一合,扎上一根破麦要,才去外面找来竹筛子,一筛子一筛子地将草料倒在槽里。那群吃货们才安静下来,两片子大嘴张来,一扁一扁地用长舌头狂卷着草料。

    在牲口圈的边上,一间黑乎乎的小屋里,有他的一个小锅灶:一圈破砖砌了个小灶,上面的一口小黑锅上,随便扣着个更加黑乎乎、油腻腻的锅盖。在这样的锅灶里煮的饭,都不知道他是咋样咽下去的。

    二狗逼有时是懒点,但照顾生产队的牲口基本上还是很上心。

    生产队有时候收成不好,“划拨”到他这里饲养牲口的草料会有所克扣。二狗逼对此很是气愤,经常拖着一只残脚,一瘸一拐地去找老队长发火。

    他一辈子没成过家,说话也不讲章法。还经常挥舞着那根油光发亮的小棍子,在队长面前比比画画的,经常当众气得老队长胡子一撅一撅的。但他老人家也没办法对付他,最后只得安排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再给牲口棚划拨点饲料。

    除了尽可能地跟生产队要点饲料,在草料上他也很精心。

    每年漫长的冬春季节,牲口们只能吃贮藏的麦糠、碎豆秸和碎玉米秸。等熬过漫长的这个季节,一旦北方春暖花开时,二狗逼就要求队里给牲口提供点青饲料。老队长在不忙的时候,也会安排几个羸弱的社员专门去割点青草。当青草割回来后,二狗逼会搬出那口铡刀,喊割草的人帮他铡草。

    铡草也是个技术活,要一个人负责按铡刀,另外一个人蹲跪在地上,将一抱青草在右膝盖下压紧,慢慢放在铡刀下。头一刀是先铡去前面七长八短的杂草,将这把杂草再拿回来压在草捆里。之后,才一点点将青草送到铡刀下,“嚓嚓”地一刀刀地将草都铡成寸把长短。一抱铡完了,再抱来一抱继续铡。

    铡草的时候要两个人配合默契,尤其要注意添草的人。一个不留神,就会铡到添草人的手指。在铡草喂牲口的年代,生产队的不少社员都被铡刀铡到过手。有一次,二狗逼在下面添草,割草的社员按铡刀。两个人在打着哈哈时,一不注意,铡刀就下来了,“嚓”地一下,二狗逼的两半截手指就下来了……

    牲口吃贮藏的麦糠、碎豆秸和碎玉米秸时,一个个肚瘪毛长、灰头土脸的,所谓“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是也。但一旦有青草吃了,就一个个开始毛光发亮,劲头十足。一筛子青草倒在槽子里,还没等二狗逼拖着残腿转回来,槽子里就空了。每当这时候,二狗逼就骂:“一群吃货,老子都跟不上你们了!”当一排的槽子里倒满了碧绿的青草,牲口们“刷刷”一齐卷食着青草,那场面还真是很壮观。

    到了农忙季节,就是牲口们最辛苦的时候。

    这些季节里,二狗逼就不再睡懒觉,每天起得很早,不但精心淘洗草料,还要给牲口们加一些玉米面和碎棉饼。

    棉饼是棉花籽挤压出油料后剩下的饼子,是牲口最爱吃的东西。将一片片的棉饼堆在地上,头天晚上洒上水,用铁锨翻匀了闷一晚上,到早上都松散了。棉饼虽然被挤压出了油,但还是富含油料,还很香。

    那个年代,孩子们嘴馋的时候,经常去牲口棚偷几块干净的棉饼吃。那粗粝、扎嘴的感觉,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早上,生产队的把式们来领用牲口时,二狗逼已经将需要出工的牲口都牵出来,给牲口饮了水,用竹扫帚将牲口身上的乱毛扫干净,就可以出工了。临走的时候,二狗逼还一再交代把式:“牲口刚饮了水,不能走得太快,干一阵子活要倒磨一下……”对他的唠叨,把式们都习以为常了,“哼着哈着”地牵了牲口,一晃鞭子就出工了。

    要是哪个把式不注意,将牲口奴役得厉害了,二狗逼会心疼得大骂。将把式们骂走后,心疼地将牲口牵到圈里,好草好料地照顾着。那些牲口们虽然也经常跟他捣蛋,但毕竟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和他有感情。有时候,会先在他脏兮兮的衣服上蹭来蹭去地“亲昵”一阵子,在他破衣服上留下两条子口水印迹,才喷着鼻子低下头吃草料。

    因为替牲口抱打不平,二狗逼也得罪了不少人。

    不少人背地里骂他:“绝子绝孙的种,欠揍,改天要好好扁他一顿!”但骂归骂,倒是谁也不好意思真得痛扁二狗逼一顿。下次去领牲口出工时,好记仇的二狗逼照样会嘟囔一阵子,才将缰绳不情愿地塞到把式手里。

    直到若干年后,当生产队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些生产队的牲口也被几户一头地分到了社员们头上。应该说,牲口要被牵到社员家里去饲养了。但是,社员们养鸡可以,养牛却都不会,再说很多家里也没地方饲养。于是,又召开了最后一次生产队的大会讨论。

    讨论的结果,大家还是要委托二狗逼帮大家饲养这些牲口,他的生活由大家来共同负担。这样,二狗逼的角色就从生产队的饲养员,变成了大家聘请的饲养员。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生产队虽然没解散,但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生产队的仓库没了,草料等也没有了来源。于是,各家委托他饲养的牲口,草料也是由社员提供。哪一组社员提供的草料多,哪家的牲口就膘肥体壮。

    再过几年,社员们慢慢学会了饲养喂牲口,也就牵回去自己学着饲养或者几家轮流饲养。再后来,生产队的牲口棚就空了,而二狗逼也更加衰老了。

    一辈子照顾牲口,等没牲口可照顾了,二狗逼那几年衰老得也很快。那根油光发亮的小棍子,更是时刻离不开手。每天在牲口棚和附近的街角,拖着残腿缓慢地溜达。

    但每当看到出工的牲口从他面前走过,他迷蒙的眼睛里还会绽放出奕奕光芒,还会蹒跚地站起来,伸出枯瘦的手,抚摸一下膘肥体壮的牛背。那些牲口看见他,还会停下来在他身上蹭一下,舔下他的手心。

    于是,一颗浑浊的泪水,会从他眼角慢慢滚落。

    联产承包后,大家基本上也不再用“社员”这个称呼了,对分到自己的牲口,照顾的比自己的儿子还精心。开始是几家分到一头,后来就逐渐将这头生产队分到的牲口做价,谁愿意要谁要;不要的就分点钱,自己再去买牲口……几年后,几乎每家都有了一头牛或几头牛,而且一头头毛光水滑、膘肥体壮。

    那时候,二狗逼更老了,只能每天扶着墙挪到牲口棚外面的街角上坐着。看着一群群肥嘟嘟的牛群从他面前经过时,他都不再凑过去抚摸那些牲畜了。而且,很多牲口都不再是当初生产队的牲口,很多他也不认识,牲口也不认识他。

    他的嘴就经常歙合着,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嘴角还拖着条亮晶晶的口水;花白的头发也更长了,手里的拐棍也磨得更加铮明瓦亮。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农村,不知道他的所踪。偶尔回去,偶尔说起来,村里人淡淡地说:“二狗逼早死了——”语气极淡,他的影子也早从大家的脑海中淡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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